却说探春、惜春、湘云三个小的一并往大观园而来,湘云、惜春叽叽喳喳,只顾着替二姐姐迎春欢喜,唯独那探春却蹙眉不已。
探春比惜春年长一些,此前又养在王夫人房里,知道的内情自然多一些。就有如薛家没来之前,探春便早知薛蟠打死了人,此番一则避祸,二则也是王夫人生出撮合宝玉、宝钗的心思。(注一)
探春一介庶女,生母、兄弟都是那等没起子的,夹在当间儿自是艰难度日。她心下自是瞧不上薛家那等金陵一霸,只是因着嫡母王夫人的情面,这才不曾表露出来。
待薛家到来,探春又见宝姐姐丰美艳丽、端庄娴雅,与人说话如沐春风,行事又处处周全,自是惹得探春欢喜。心下暗忖,与这表姐好生交往了,只有好的,没有坏的。
又因嫡母王夫人转了心思,不再想着那金玉良缘,探春思量一番,于情于理嫡母王夫人只有支持宝姐姐与远大哥的份儿,她若是赞同二姐姐,岂不得罪了嫡母?
再者说了,方才宝姐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从未有过,显是与远大哥……情根深种?
若是这般,二姐姐岂不成了后来的?这后来的哪儿有越过前头的道理?
此时惜春瞥见探春蹙眉不语,不禁纳罕道:“三姐姐琢磨什么,怎地眉头紧蹙的?莫非不喜二姐姐与远大哥的婚事?”
探春摇头道:“他们若是成了,自是极好的……只是,此事只怕还有的说道呢。”
湘云因着事不关己,又因心思不多,是以费解道:“三姐姐怎地这般说?”
那私下里的事儿,探春自然不好与湘云说,于是只是摇了摇头。惜春欲言又止,也碍于湘云在,这才止住话头。
待三个小的一道儿用过晚饭,湘云自去前头碧纱橱,惜春便来秋爽斋寻探春说道。
到底是自家姊妹,探春也没遮掩,说道:“瞧宝姐姐那情形,只怕早与远大哥……偏大太太又提及二姐姐,如今太太还看着宝二哥,来日如何还真不好说呢。”
惜春不禁蹙眉纳罕道:“再如何说,二姐姐也是更亲一些,三姐姐哪儿有帮着表姐,不帮亲姐姐的道理?”
探春赶忙摇头,道:“不是这般说的,这事儿你还小——”
惜春顿时恼了:“我即便小,也明白道理。有理帮理,没理帮亲。宝姐姐自然极好,可我与二姐姐更亲,自然盼着远大哥娶了二姐姐!”
探春叹息一声儿没言语。
惜春便道:“我知三姐姐怕得罪人,偏我这隔府的不怕得罪人。三姐姐心下为难,只管不言语就是了,我却是要帮着二姐姐说句话的。”
说罢一顿足,扭头气哼哼便走。
探春追了两步,又为难的止步,双手绞着帕子蹙眉不已。(注二)
眼见小惜春过蜂腰桥而去,探春正待回身,便见紫菱洲上丫鬟、婆子嬉笑往来,俱都喜气洋洋,又见滴翠亭里邢岫烟闲适而坐,打了檀香,烹了香茗,任凭篆儿在一旁叽叽喳喳,邢岫烟只淡然处之。
探春摇了摇头,心下自是艳羡邢岫烟这般闲云野鹤的性儿,只是一边厢是宝姐姐,一边厢是二姐姐,她又如何淡然处之?
摇头叹息,探春回返秋爽斋自是不提。
却说紫菱洲缀锦楼里,刻下真真儿是四下都泛着喜气儿。
方才荣庆堂里邢夫人当面提及婚事,羞得二姑娘掩面而回,这会子兀自躲在房里不曾出来。